《最后一次相聚》
"老刘的事,你听说了吗?"电话那头传来老张沙哑的声音。
"怎么了?"我握紧手机,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"他住院了,胃穿孔。医生说..."老张的声音哽咽了一下,"情况不太好。"
放下电话,我望着窗外的夜色,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那是1976年的冬天,我们三个懵懂少年,在寒风中踏上了改变命运的列车。
"王明,你说咱们以后能当大官不?"刘国栋缩在绿皮火车的硬座上,搓着冻得通红的手问我。
"肯定能!"我拍着胸脯保证,"不然咱们冒着这鸡皮疙瘩干啥?"
老张坐在对面,一言不发地啃着从家里带的咸菜馒头。他家境最好,上车前还分到了一块肉饼。
那时候的北方农村,年轻人都想通过参军这条路逃离土地的束缚。我们仨,就是怀揣着这样朴素的梦想,离开了生养我们的黄土地。
刘国栋家境最差,父亲早逝,母亲改嫁,是姥爷拉扯大的。临行前,姥爷颤颤巍巍地塞给他一个布包:"里头是你爹留下的怀表,攒了半辈子才买的。你带着,也算是个念想。
"
新兵连的日子,比我们想象得还要艰苦。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跑操,练到晚上膝盖都在打颤。
刘国栋体格最壮,可就是死活跑不快,常常被教官骂得狗血淋头。但他从不叫苦,每天天黑后还要偷偷加练。
"你小子怎么这么倔呢?"我看不过去,劝他别太拼命。
他擦了把汗,冲我笑笑:"我答应过姥爷,一定要出人头地。这点苦算什么?"
三个月的新兵训练结束后,我们被分到了不同的连队。我去了侦察连,老张进了通信连,刘国栋却被分到了运输连。
那天晚上,刘国栋一个人坐在操场上,摩挲着那块旧怀表,眼里闪着泪光。
"运输连怎么了?样样都要人干。"我蹲在他身边安慰道。
"我不甘心。"他攥紧拳头,"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,我刘国栋不比任何人差!"
后来,他真的做到了。白天开车送物资,晚上自学机械维修。半年后,他成了连队里最出色的驾驶员和修理工。
1985年,我和老张先后提了干。刘国栋依然是个普通士官,但他已经成了团里有名的技术能手。
"你也该想想出路了。"休假时,我们仨聚在一起喝酒,我劝他,"总不能一辈子当个修理工吧?"
他笑着摇头:"我就喜欢摆弄这些机器,觉得挺有意思的。"
1995年,我升任副团长,老张调任军区机关。刘国栋还在运输连,但他已经成了全军机械维修能手,还立了三等功。
2000年,我们先后转业。我进了市政府,老张去了国企。刘国栋却选择了自主创业。
"你疯了吗?"老张急得直跺脚,"大好的关系不走,非要自己折腾?"
"我想试试。"刘国栋的眼里有光,"这些年修理机器,我发现很多设备都可以改进。我要开个厂,造出更好的机器来。
"
就这样,他把所有积蓄都投进了一家小机械厂。开始几年,效益还不错。可好景不长,市场变化太快,订单越来越少。
2010年,他的工厂濒临破产。我们去看他时,他正在车间里调试设备,满头白发,眼睛却亮得吓人。
"你们别担心,我还能撑住。"他笑着说,"我有新想法了,准备研发一种新型控制系统。"
"刘国栋,你怎么这么犟呢?"老张气得直跺脚,"都这岁数了,何必呢?"
他抹了把脸上的机油,认真地说:"我就是想证明,咱们农村娃也能干出点名堂来。"
2015年,他的新系统获得了国家专利。订单如雪片般飞来,工厂扭亏为盈。
去年春节,我们又聚在一起。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企业家,但还是喜欢穿着工装,整天泡在车间里。
"你说咱们仨,谁才是真正的成功者?"酒过三巡,老张感慨道。
刘国栋掏出那块旧怀表,轻轻擦拭着:"成功不成功的,我不在乎。我就想着,得对得起姥爷的期望。"
现在,看着病床上的他,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坚持,什么叫做信念。
有人说,这世界上有两种人:一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人,一种是为了梦想而活着的人。
刘国栋,就是后者。他用一生证明,梦想的力量有多么强大。
三个月后,他出院了,又钻进了车间。
"你就不能歇会儿?"我看不过去,劝他。
他笑着摇头:"干工作就像打仗,不能输在半路上。"
今年年初,他的工厂研发的智能控制系统打入了国际市场。订单排到了明年,利润翻了好几倍。
前几天,我们又聚在了一起。他变瘦了,但精神更好了。
"老兄弟们,"他举起酒杯,眼里闪着泪光,"谢谢你们这些年的担心。现在,我总算没给咱们当兵的脸丢尽。"
我和老张相视一笑,眼眶都红了。
人生的道路千万条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。有人选择稳妥,有人选择冒险。但无论选择什么,只要坚持到底,就值得尊敬。
今天,我们仨又坐在一起,就像当年在绿皮火车上一样。只是这次,我们都听得懂岁月的声音了。
那些年,我们以为梦想是一个遥远的目标。现在才明白,梦想其实就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坚持。
人生没有标准答案,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书写自己的故事。有人安于现状,有人敢于冒险,但真正可贵的,是那颗永不言弃的心。就像刘国栋,他用一生诠释了什么叫做追梦人,什么叫做永不放弃。
在这个浮躁的时代,这样的精神更显珍贵。